长城的情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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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井四四方方的,大约两米多深,全部用天然的大石块砌成。井棚坐北朝南,井棚的墙壁也是石块粘着黄泥砌成,三堵墙体沿着井边撑起一顶古老而长满杂草的井棚,南面开口,犹如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面南而咳。不知岁月久远,井壁上绿苔斑驳,渲染了老井的幽深古旧。井台上的巨石光滑如卵,中间已踏出凹面,但没有丝毫的塌陷迹象。井台的右边略低,有一出水孔道,井水满了的时候,水就从出水道流出,流入周围的菜畦。老井四周的空地上长着四棵古老的巨柳,俨然四位昂首苍天的古稀老人,他们在见证着岁月的沧桑。谁也不知道巨柳诞生于何年何月。树的根部均已蚀出了能容一个大人的洞穴,但树冠仍岁岁发青,年年翠绿。一到夏天,枝桠相错,绿叶相依,浓荫蔽日,成为老井天然的绿色顶棚,从而更加深了老井的幽静。
井的东面,紧靠长城,是错落不齐的土房和石垒的庭院。土房的样子让人感到有点像八十岁老太,弯腰咧嘴,但铮铮傲骨仍支撑着沉重的岁月,弯弯折折的村巷纵横交接成故乡的血脉,最终通向老井的心脏。
每天天不亮,村巷就奏起了扁担吱悠吱悠的交响曲,不知道是从哪条巷子传出的声音,也不知道这声音又回到哪个院落。偶尔东家劳力外出了,家里只剩下老人和孩子,西家的邻居就帮着把东家的水瓮挑得满满的。每天来井上挑水的人很多,但都井然有序,从未有过口角。
别看故乡的房子土气,但一到夏天,每个院落里都是一片充满希望的绿色世界。桃树、杏树、葡萄、蔬菜,竟相占据着山村的一处处空白。树枝或藤蔓常常越过低矮的女墙,悄悄探进邻居的院子里,像要探一探别人的秘密。所有的土房顶上,都披满了葫芦的叶子和葫芦花,葫芦们则是害羞似的,藏在叶子和葫芦花下。整个村庄酝酿着浓浓的绿色和酽酽的秋香。然而这哪一样又能离开井水的滋养?
我不知道,故乡的老井为啥不挖在村子的当中,而偏偏挖在村子的西面,以致住在村东头的我家,父亲挑水总要绕上很长的一段村巷。我童心萌动,试问爷爷,爷爷说:“龙眼在村西,水井当然要挖在村西,这样井水才能四季不断。”而我明明知道,那所谓的龙眼在村北的山脚下,但也同样无法解释井的方位。再者,老井里的水确也从来没有干过,故而对爷爷的论断也就半信半疑了。
夏天,井旁的巨柳下,似乎天然成了孩子们的乐园和老人们的“避暑胜地”。每天早晨,大人们下地劳动去了,家里的老人和孩子不奈寂寞,便不约而同地来到井旁。家里没有老人照看的孩子,也早被邻居的老人一同带去。一到树下,爷爷奶奶们首先把孩子们聚拢到一起,告诫一番,诸如不许到井边玩、不许往井里扔石头等等。尤其很严肃地告诉我们,不许吵架打斗,否则冲了龙颜,井水会枯的,那样我们就没有水吃了。然而老人们一坐在树下的大石上聊天,孩子们便在树下玩起了摆家家、丢手绢,或者在树洞里捉迷藏……老人们的告诫早已丢在脑后。很有几次,几个小孩因玩得不公,居然吵了嘴,但老井却似乎不责罚幼者,并没有枯。我们玩腻了,就缠着爷爷奶奶请他们讲故事。爷爷奶奶们也不推辞,讲起来津津有味,又很神秘。这个说,这四棵大柳树是老井的龙须,上面有神仙,每天一到晚上,树上就点着许多灯笼,亮闪闪的,所以自古以来谁也不敢伐掉它,伐了它,井就会枯,村里就会遭灾难。那个道,你知道这古井是什么时候挖的吗?这井是秦始皇带兵修长城的时候挖的,他们筑长城用的水就是这口井里的。还有的说,那年日本鬼子进村,把一个不知什么人绑在树上杀了,触犯了树神,结果一夜之间,树神把鬼子打得死的死、逃的逃,第二天早晨,地上尽是鬼子的尸首。诸如此类,我听了许多,也给我童年的生活染上了神奇的色彩。甚至很有几次被树神的吼声从睡梦中惊醒,醒来才晓得是公鸡在打鸣。但我从没有看见过柳树上的灯笼,我不知道是我胆小晚上不敢出门,还是小孩原本就睡得早而赶不那个时候?我不知道。
及至后来,我上了小学、上了中学,才半猜想半推理地破译了童年的梦。那树上的灯笼会不会是经年的枯枝因风蚀日晒而产生的磷化现象,亦或,那原本就是荫盖的缝隙间挤进的点点月光或星光?那击退鬼子的树神,难道不是当年的八路军?至于老井的生日,我就无法考证了。然而,有关老井的神奇传说,怎么也不会从记忆里洗去啦。
再后来,我离开了故乡,踏进了城市。待我重返故乡时,老井已不复存在,巨柳也毫无踪影,儿时的乐园已农舍落落,一片葱绿又在那片神秘的土地上泛起。听母亲说,山脚下的泉眼地势高,村里就地挖了个蓄水池。现在泉水直接就流到了人们的家里。于是,爷爷的论断也就不堪一击。但老井的位置在我的心里至今是个谜。
lanmeipanda于
2012-05-31 16:02:37 发表在分类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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